乔 良
美元是当今世界一切问题——不止是经济问题——的“原罪”。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问题乃至危机,追根溯源,无不与美元有关。
不过,这只是镜子的一面。另一面,不容否认,在大半个世纪里,通过美元全球化推动全球经济繁荣的,也是美元。尽管,这并非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设计者及他们的继任者——该体系的摧毁者们的本意——他们的本意是美国利益至上与资本利润的最大化。但客观上说,20世纪整个世界的巨大经济进步,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美国人的无心插柳:布雷顿森林体系从建立到解体,使全球货币体系不知不觉间解脱了实物(黄金)的锚定,也使几千年里,困扰人类经济生活的枷锁——货币(贵金属)不足,一下子便迎刃而解了。
自1971年8月15日,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迫于“特里芬悖论”之困,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作为全球货币之锚的美元率先进入“纯粹”纸币时代,也由此打开了货币—资本洪流东奔西突,四处寻找“洼地”的时代。
货币—资金不足的历史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资本的过山车,裹挟着此起彼伏的繁荣与萧条,通胀与通缩,过剩与匮乏,富裕与贫困,从人类的原野上呼啸而过。直到这列过山车的车头——全球经济的引擎——在2008年终于脱轨……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过80年时间,闪耀着黄金光芒的美元,就完成了它从众人趋之若鹜的良币,到让人又爱又恨的劣币的转型。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它从根子上原本就有问题?
怀疑者一直有之,从凯恩斯、特里芬到弗里德曼,全都隐约感觉到过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可惜,没有一个美元的批评者和辩护者,能说清楚美元的问题,甚至根本就没人看清楚过。
时代之车却不会停下来等我们。它会一刻不停地前行。但没有路标没有路灯的行进是盲目的,其风险不言而喻。
所幸,西方不亮东方亮。当斯蒂芬·米兰苦心孤诣,为辅佐二进宫的特朗普,用他的《重构全球贸易体制:使用者手册》,诱导特朗普用关税战——海湖庄园协议——稳定币等一连串杀招,搅得整个世界晕头转向之际,一位叫马国书的中国学者,推出了他的新金融学理论专著《储币税原理》,仅从书名,即可想见作者的雄心。
以我有限的金融学视野,在翻来覆去地啃读过他晦涩的文字和满纸的公式、模型之后,我相信它将是金融学领域的一部石破天惊之作。
尽管我这个有文字洁癖且喜欢刨根究底、咬文嚼字的人,对他的一些反复重现的句式不以为然;也对属于他自己的一些习惯性陈述不习惯,更对他有时未把一个问题讲透,就讳莫如深地抛出自己的结论和判断,有点小小的不过瘾,但归根到底,一句话:瑕不掩瑜。这是一块新金融理论的“和氏璧”。
可以说,它是迄今为止,自美元降生以来,对其最入骨入魂的解剖,推理严谨,逻辑严密,从原理上越过金融学直逼哲学。
本书开宗明义告诉我们,当今西方全部金融学理论无法医断美元症结所在的根源是:“货币中性”理论。在他看来,“货币中性”理论解释不了更解决不了美元面临的“广义特里芬难题”。如要解决,只能承认货币的“非中性”原理。
本书也告诉我们,货币关系的演变,势必导致国际关系的改变;从金融学角度看,人类历史并不长于货币史——我想,正是基于这种新历史观,美国人,从尼克松到特朗普,无一位总统肯放弃美元霸权。
本书还告诉我们,1971年8月15日,美元与黄金脱钩之后,美元新锚并非石油,而是美国的国债。但此国债非彼国债。此国债不是1913年美联储成立之初,为与美国财政部互相制约,形成的财政部发债、美联储发钞的金融制度模式。我理解,这是美国与全世界共同上演的一场“黄世仁与杨白劳”式的角色互换,债务人压倒债权人的“周瑜打黄盖”。
它还告诉我们,特朗普跟全世界包括中国开打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关税战,他想要的那10%,也不是在交易品价格之上的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式的关税加征,而是所有顺差国贸易盈余的回扣,也就是本书所新提出的“储币税”。说白了,就是顺差税。而这是人类税收史上从未有过的税种。说得更诛心一些,这不是税,这是朝贡,这是逼迫所有国家对美国纳贡。而一旦此税得逞,美国就会完成金融帝国向金融朝贡帝国的续命——华丽转身,稳居“山巅之城”。
……
但马国书的这本书告诉我们的,还远不止这些。他更以一个接一个的公式和模型,向我们演示了美元从根部到树梢的生发全过程。他令人信服地用这些工具揭示了传统的货币中性理论,为什么无法解释美元现象——从良币蜕化为劣币的深层动因。
本书更指出,美元的困境是与生俱来的:一仆二主,既要为美国的金融利益服务,又要为全球经济提供流动性;既要推动全球化,又要收割全球化。甚至可以说推动全球化的目的,就是为了收割全球的韭菜——这一被沃伦·巴菲特描述为“双岛模型”的困局,是比“特里芬难题”更深的美元悖论。这一悖论一旦被世人识破,美元就会不可避免地在其天生的困境中越陷越深。而这,不是仅凭特朗普的霸气和米兰的雄心就可以解决的,也不是靠打着“贸易平衡”的幌子、伪装成关税战的“顺差税”(马国书名之为“储币税”)、用关税战胁迫各国把手中的美债改换成百年无息长债的“海湖庄园协议”、与美债1∶1挂钩的“稳定币”这些阴招就可以解决的。
因为“今日美元霸权的困境主要体现为它需要服务两大经济体失衡带来的。当美元服务的国家经济体之总和增长率大于美元服务的国内经济体之总和增长率时,巴菲特困境就会呈现和加速。当下美元霸权现实是:美国的净资产已经小于国际美元的净资产,即美国的所有权净资产已经为负为零。这意味着,美国不再拥有美国了”。
马国书如是说。
那么,一个濒临破产的美国,该如何与世界相处?我们看到被美元黑洞拖向深渊的美国,还在作困兽犹斗式的挣扎。明明是自己患癌,却对别人动手术——这就是霸权成瘾的美国。战争——亲自下场或代理人战争——硝烟和火药味已经开始向更多的地区弥散。俄罗斯与乌克兰战火未熄,以色列与伊朗战端又起(这背后都晃动着美国的身影),这是人类解决难题的一种常见方式。
其实,或许还有更好的方式,即马国书在书中提出的“国际N+1统一锚储币体系”。它的前提是,美国率先放弃已经是有害无益的“国际主权锚储币体系”(即美元霸权体系)以及与其挂钩的“国际互换锚储币体系”(即各国的主权货币),从而从根上解除国际贸易不稳定性根源和困境,共同走上“全球双增长均衡型国际贸易体系”之路。这是美元的丧钟,也是人类未来新货币救赎的晨钟。不过,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这肯定也是一条比战争更难走的美好之路,可万一实现了呢!那将是人类之大幸。
是为序。
特别声明:以上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或立场。如有关于作品内容、版权或其它问题请于作品发表后与我们联系。